《李喬小說─荒村》

| | | 轉寄

四、長空黯淡(10)

劉明鼎在喧嘩嘈雜聲響中醒過來。

起初,刺目ke亮光害他睜m̀開目珠。難道係置身曠野ke烈日之下嗎?他凝神打量:嗯,前後左右全係橫七豎八眠盡多人。

無m̀對,還在二林分室底背。Ke刺目亮光,原來係瓦斯燈,m̀係電燈嗎?ngióng有掛tén好幾座大台瓦斯燈喏?

明鼎liá正發現自家眠在行廊上。記得係進入辦公廳ke,差m̀多係昏死過去期間pûn人拖出來ke吧。

外面,天頂一片漆烏。分室前廣場上也用瓦斯燈照a一片輝煌。差m̀多係午夜吧?M̀對,遠處有公雞ke啼喊。係凌晨時分吧?分室底背喝聲lâu吵罵聲中,還不時傳出突起ke淒厲喊聲。

忽然間,外面傳來一下吆喝聲。幾個帶tén銃仔ke巡查押tén一羣百姓行過來。Liá下,明鼎他,總算對通盤ke事況有概念。

「李先生喏?」明鼎想到liá片,隨時爬起來;左右張望一下,然後擠進分室辦公廳大門(內內外外全係犯人)。

「劉……明鼎,喂!」有人拉他一下,細聲招呼他。

「係謝……,謝黨兄啊?」他緊蹲下:「有看到李先生?」

「全到,全抓來啦,就正正,正正到。」謝黨竟笑起來。

明鼎跈tén謝黨ke眼神,往底背間挪近探頭尋……

「你,你憑mak-ke逮捕我?」盡熟悉ke聲音。

嚇!土橋主任對面,ke高大ke背影m̀就係李先生,李應章先生嗎?在李先生內側還有幾個人,好像係劉崧甫、詹奕侯ke-teû「文化ke」。

「憑我警部命官!」土橋碰一聲猛搥桌仔:「北斗郡二林分室主任,so-ga?」

「我係講:我李應章有mak-ke罪名?」李m̀示弱。

「你,糾眾騷擾公務執行,業務妨害罪!」

「幹咧!」李忽然間用台語罵一句:「昨晡日下晝一點前我到沙山庄看病,轉到屋家已經四點零,糾紛早結束。你teû憑mak-ke派人來包圍,逮捕我?」 「因為你係幕後唆使者!」

「哼!我詹奕侯一早就去潭子,臨暗正踏進二林,攔路就pûn人抓!幹伊娘!」

「因為你teû……」

「我喏?劉崧甫我前一日去竹塘,入暗正轉來,又憑哪點抓我?」

「哈哈!」土橫忽然間得意笑起來:「就憑你teû係文化協會ke會員幹部。 『文化ke』,嘿嘿!」

「請注意。」李提高嗓音講:「文化協會係登記合法ke團體!」

「我逮捕你teû,也係合法!哈哈!」

「你犯法,我oi告你!」

「呵呵!我講合法就係合法-法律,我teû訂ke,我解釋ke,呵呵!省下來,請你也試試本分室ke體刑!哇哈哈!」

明鼎m̀忍再聽下去。他再轉到行廊上,眠下來閉目養神。在一下朦朧睡意過後,拔開目珠時,天色已經大光。Liá時節又有十幾二十個庄民pûn人送到分室來。Liá-teû人都係緊行緊喊冤枉;有teû年紀大ke還哭出聲音來。 Liá係第二日,十月23日九時以後,台中地方法院古河檢察官到達二林分室坐鎮,從事審問檢舉ke工作。

明鼎lâu一般蔗農「嫌犯」,經過一頓拳腳交加ke「洗禮」後,就pûn人擺在行廊上。大約在早晨頭十一點左右,以李應章為首七八個「嫌犯」,第一批pûn人用警車送走;聽講係送到北斗郡警察課,因為ke片chang係「正式」拷問拘留ke所在。

到下晝,又有兩批人pûn人押走。另一方面,也陸陸續續釋放十幾儕人。

Liá時節明鼎發現:他南來後所接觸認識ke人,pûn人逮捕ke無一釋放,都押往北斗郡去lè. 就算他算係相當沉着ke, liá時節也煩躁起來。

M̀知ngióng般,阿姆ke面容一下鮮明映現腦海,他呻吟一聲,他oi暫時擺脫ke-teû.他又企起來行動。他心頭茫茫然,好像無視在廣場邊背tén銃械ke巡查;他帶tén手銬自自在在行過去。「咦?」他眼前一花,好像看到對面細雜貨店轉角ke片,有一ke熟悉ke身影。Ke 係痴痴夢想ke人啊。他用力揉擦目珠,再凝神看去:無m̀對,無m̀對!千真萬確係芳枝,係芳枝啊!

芳枝身邊還企tén一ke細妹人,中年婦人家。Liá個婦人家也有sit-pá面熟,會係má人喏?他向前衝去。

「Nan-ta!退回!」

跈tén喝叱聲,兩個鐵拳朝他撲面揮來。他本能一閃,拳頭係閃開,m̀-ku腰肢一麻,ke係昨晡日打傷ke吧!圓身摔倒在地泥hong.

「Ko-re野郎,抓入來!」ke昨晡日唯一無受傷ke巡查細野朝他招手。

他還màng企好就pûn人左右挾住,súng進分室辦公廳。

他pûn人súng到最底背面ke間大屋仔。在經過土橋辦公室時,他看到一ke白皙瘦長,留tén仁丹鬍鬚仔ke生份官員坐在主位上,正在偵訊人犯。Liá個人應該就係古河檢察官吧?他想。

他pûn人súng進另一房間。Liá下坐在他面前ke, 就係喊喜多ke北斗郡特務。嗯,高等特務,ke係專門為「非順民」ke 他teû設立ke;阿爸一生就係輒常在liá-teû特務手下打a血肉模糊……

「你……mak-ke名仔?哪裏人?To shi te暴亂參加shiru?」喜多問話聲音出奇ke細聲。

「喊劉明鼎。現住鳳山坎仔腳,我無參加暴動。」住址,係黃石順替他報臨時戶口。

「鳳山?」喜多精神一振:「ke,你lâu劉萬福他teû khiung-ha?」

「M̀認識。我係苗栗人,係來尋頭路。」Liá也係想好ke答話。

「哦?你做mak-ke在暴亂羣中?唔?」喜多三角眼陡地一瞪:「你,『文化ke』?」

「M̀係。M̀ 係。係,係來應徵糖廠臨時僱工……」

「你,林廠ke臨時僱工?」喜多冷銳像刃ke目光盯住他。

「係,係錄取lè, 我……」明鼎一時改m̀了嘴,就胡謅下去:「我本旦係林廠ke臨時僱工,我……」

「速刻電話聯絡shi-ru!」喜多拿起手搖話機:「證實者,速刻釋放你--帶開!」

他pûn人帶到隔壁臨時拘留所底背。平常分室係m̀設拘留所,無想到二水分室有án大ke拘留所。

日頭,tui扁狹ke鐵窗底背射入來。環顧四圍,他忽然張嘴,差一sit尖喊起來,因為liá寬敞ke拘留室底背眠tén十幾二十零人;liá-teû人m̀係面hong鮮血淋漓,就係手斷腳傷,胸腹浮腫氣息奄奄一息。Liá景象,使他心房猛撞狂跳,喉管一下收縮抽緊,好像無法度透氣。在苗栗警察課,他見到過「嫌犯」受「體刑」ke場面,m̀過ke lâu眼前景象做m̀得比啊。

假使係我喏?他想,liá一日,總會來臨吧。喜多ngióng會輕易放過自家喏?無定著ke豬狗已經知自家ke身份;像李先生、詹奕侯等màng經過毒打就送北斗警察局。Ke……

「芳枝……」一聲清晰輕柔ke呼喚tui混亂激盪ke腦海漂浮出來。啊!芳枝啊,妳,妳真實來尋我嗎?希望先前看到ke係妳,芳枝,此時此地,妳做m̀得來,你無應該來,我明鼎無oi pûn妳看到liá-teû, 我m̀忍妳心疼……

--「啊哇!哎,哎唷……」窗外,又傳來受刑人慘厲ke喊聲。

「嘶嘶……」一團炙熱奔騰ke怒火tui胸膛衝出;明鼎全身大幅度顫慄。他咬牙露齒,喉頭發出嘶嘶聲;他搶到細鐵窗前,跳起二尺高,雙手抓緊鐵條向前瞧去: