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李喬小說─寒夜》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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人禍天災(13)

  放心吧,燈妹,mò論山崩地裂,mò論風狂雨暴,若阿漢ngài,定著會帶等妳,只要ngài三寸氣在,絕對m̀會捨妳就走;就算人家恥笑ngài,罵ngài打ngài,為著妳ngài還he會面皮皮ke留下來。除非讓妳也共下lâu ngài行……

  必要時,ngài就帶等妳偷偷出行。啊,偷偷走忒。

  燈妹啊,阿漢m̀會改變,此生此世,定著領帶等妳,lâu妳做伴;雖然ngài mò能力pûn妳食肉著(chok)緞,m̀過,粗茶淡飯,定著m̀會pûn妳肚yâu;ngài定著會為妳保重,lâu妳白頭偕老,lâu妳共渡辛苦多難ke人生。Ên都m̀會ko孤獨,也m̀會ko害怕,he mò?阿燈妹……

  阿漢想啊想,想到深幽ke曲谷,pûn情潮放勢ke泛濫開來。厥目光直直ke,久久收m̀轉去。

  「喂!樣仔啦?阿漢……」燈妹重重súng他一下。

  「啊!唔……」他一震,倒抽一口氣,慌忙企起來。

  今晡日ke「第二餐」,mò正式開桌坐下來食;東洋鑊肚有半鑊蕃薯湯,大家自家拿碗自家盛,湊合填飽肚屎就算數了。

  阿漢幐手紮完一堆「草結」就轉屋休息。他講m̀會肚飢。燈妹盛一碗m̀帶湯ke蕃薯塊,利用衫服下擺揞等帶轉來pûn他食。

  「Ngài實在食m̀——m̀想食。」

  「還he食忒kì吧。歸下晝,還有歸長夜啊。」

  燈妹該眼神……唉,麼人忍心拂逆?他祇好接過來,低頭食了。

  Liá暗晡頭,有一駁仔,屋外yi像風勢很強。M̀過深夜以後,yi像完全歇止下來。本旦恅著會有一場大風颱ke,看起來今晡日差m̀多做得逃過颱風liá一關吧。

  M̀過,空氣沉沉悶悶ke,熱熱ke;身項發出ke汗水蒸發m̀忒,又熱又膩,實在難受。

  阿漢在眠牀項睡等。一開始燈妹用草笠搧風。過了很久他還he睡m̀落覺,他就lâu草笠拿過來,oi代燈妹搧。燈妹m̀肯放手,他硬搶。他搧了幾下,又pûn燈妹搶過去。他一把揪等燈妹ke小手,然後奪下草笠。Lâu它拋入眠牀底。

  兩儕人都mò講話。他當想講兜輕鬆ke,m̀過尋m̀著開口ke話題。燈妹睡等一動也不動。他知燈妹he ti詐睡,該he m̀ pûn他知睡m̀落;他也只好詐意熟睡ke樣仔。M̀過,他知自家he瞞m̀過燈妹ke。

  日時頭ti紮「草結」時,大人ke談話又ti耳光唇迴響;他自然ke記起當時惦惦許下ke誓言。Liá-ha,liá 反躁ke翕熱之夜,真想lâu燈妹攬入懷中,lâu自家ke決意心語剖白清楚。

  M̀過,燈妹定著知他ke,定著知他ke決心。該,oi使講出來喏?

  「阿漢……」燈妹用幽細嗓音喚他。

  「嗯。燈妹……」

  「M̀使驚,阿漢……」

  「m̀會。燈妹妳……」

  「M̀使驚。」燈妹還he liá句。

  「燈妹,妳放心。」

  「嗯。知。」

  夠了。敢m̀ he?Án-nè就好了。彼此都m̀使ko講mak-ke。

  竹牀yi像ti搖擺。不,he liá間茅屋ti搖擺。阿陵ke間房該片有驚喊聲,唔,he地動喏,小小ke地動。阿陵kì-teû yi像麼人súng開門走了出去。

  燈妹當定板,居然還he恬恬睡等。他也mò定動。大地還he慢慢仔,輕輕仔搖搖擺擺。他知燈妹ti想mak-ke。他也相信燈妹知自家正ti想mak-ke。當奇妙。嗯。正經當奇妙。

  周遭該股濕熱鬱悶,一下仔yi像全消失了;tui軀體深處,心田奧底悠悠冉冉昇起冷涼舒爽ke mak-ke。他含等笑意,死睡。

  正睡忒吧?身體忽然間pûn強烈搖撼。他啊一聲蹦ke tui竹牀項坐起來。呵!迎上來ke he燈妹ke小面哩。燈妹輕笑。燈妹,mak-ke都小小ke,就he該隻目珠有時節看起來當大當長;m̀過平常就he m̀肯睜大。Án-ngiòng也好,只有他劉阿漢做得欣賞著敢m̀ he還啊妙?

  「發mak-ke啄愕?天大光啦!」

  「喔哇?」他傻笑起來:「正經啊?」

  「Pha還he颱風喏。遽起來。」

  果然,天既經大光。日頭還màng昇空。天頂卻出奇ke明亮;該he一種水溶溶,yi像隔等一層水鏡ke明亮;遠山近樹因而看來he半透明樣仔,yi像失忒厚度lâu重量,單淨薄薄ke貼ti該片。

  帶翼ke大螞蟻、白蟻群、蜻蜓群都看m̀到了,空中清清淨淨ke,yi像沖刷過ke一般。

  「Pha he大ke——liá茅屋m̀知做得mò?」燈妹講。

  Mò-m̀-chho̍k,朝晨頭ke景象,加上昨晡日下晝ke情形,只要 ti臺灣長大ke人都看得出來,liá-he強烈颱風來襲ke信號。

  今晡日定著mò辦法上工了。Mò辦法上工,援例,灶孔he m̀點火ke。食ke問題,也he援例自家設法——拿兩條生蕃薯chhu̍t乾淨啃一啃,liá就解決啦。

  「飯後」,人傑lâu他招去——幐手用黃藤lâu大麻繩,分段綑綁屋頂屋角,然後用黃藤ke另一段,或者繫ti樹幹項,或者用大石頭挷。Liá-he防備屋頂pûn颱風掀開吹走ke措施。

   Liá-ha,蕃仔林庄ke逐擺kûi屋家,男女老少都忙著防颱ke頭路。阿漢pûn人傑喊過去,liá片ke屋仔只好由阿陵公婆想辦法。就ti彭家ke茅屋大致完成食力ke綑繫工作時,麗亮ke天頂忽然間蓋上一層陰霾;濃濃ke陰鬱底背卻lô等一絲混濁ke微黃。

  雲層還he當高。莊子ke北面,門板岩ke頂巔上,墨黑厚實ke雲層,pûn一層層揪落撕下,化成稀薄淺淡ke棉絮:慌忙急促ke往南撤去、飛離……

  撕下ke棉絮越飛越遽,ko越撕越多。包尾連該滿天墨黑ke厚實雲層也挪動了,南飛了;速度急速增加後,墨雲本身開始捲曲、翻滾、扭絞,形成龐大無比ke大繩巨索,一直打轉遠去。

  靜止像死忒ke草木枝葉,開始微微仔搖擺起來;跈等雲層速度ke增加,枝葉搖擺ke幅度也急速增加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