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李喬小說─荒村》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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二、多少恨昨夜夢魂中 (3)

燈妹,她,係一個棄嬰,數度輾轉後來成為彭家ke花囤女。十八歲ke年,初春,在lâu彭家ke男孩「圓房」ke頭兩天,男孩忽然暴斃。Liá-ke「不祥」ke 細妹在liá年秋天草草招贅做「隘勇」ke劉阿漢。阿漢pûn她帶來新生,sa也引她行上坎坷多災ke人生之途。

二十歲ke年,第一ke妹仔阿銀出生,係一個畸形兒,第二年係甲午年,阿漢在做防蕃隘勇。過一年,阿銀夭亡。乙未抗日ke民軍興起,戇戇ke阿漢竟然參加抗日ke行列,在「馬拉邦」之役,弒了幾十名「黃頭兵」。Liá係他一生ke得意事跡,sa也擋下他晦烏一生ke種子。

光緒二十二年(1896)明清出世。光緒二十三年(1897)年底養父彭阿強為到保衛辛苦開墾ke土地,lâu入侵者發生爭執失手弒人;老人離奇死在大湖入山口「社寮角」ke「吊人樹」下。

Liá時節她lâu阿漢帶等細明青已經離開彭家獨自謀生。阿漢為到養活pû娘細人,又再投生「隘勇隊」。Tui liá五年零ke時日,阿漢在「蕃界」隘寮過tén舔刃喋血ke歲月,她也相對熬過近兩千個心驚肉跳,惡夢連夜ke日仔。在liá期間,衣食錢銀倒係不少,阿漢也chhin體貼溫柔,pûn她驚嚇連年ke日仔底背,享受到濃濃ke情愛。
M̀-ku她sa苦於每年頻繁ke生育—甚至年頭一ke, 年尾再kiung一ke. 更不幸ke係,大多係早產兒,a無就係ô-ngà特別虛弱;四女兩男當中,只倖養活善妹lâu明成兩個細人仔。也因為子女一ke ke kiung, 又看自家ke血肉還màng長成就又一ke ke夭亡,使她對於病痛、死亡,產生異於常人ke痛苦lâu懼怕。

在liá期間她一向一再懇求阿漢辭去隘勇職務,早一sit過tén pû娘子女團聚ke日仔。

「Liá幾年,我緊省,也存了一sit, 改行吧,阿漢。」

「好,m̀-ku oi再過幾年—兩男一女,加上你,我又無má曉做圃園ke工作,我下來,樣仔過活?」阿漢有他ke顧慮。

「學嘛!學就會,chang三十出頭,有mak-ke學不會ke ?」

「M̀好忘掉,在彭家ke段日仔!真實ke, 我做得提刀帶chhung仔上陣,我m̀曉用kiok頭。」

「你,你係懶骨頭!」她譴a直瞪眼。

「唉!從細我......」阿漢喃喃自語,又m̀知在想mak-ke.

「你辭掉隘勇,在家煮兩餐,看細人仔;山hong, pûn我來!」

「嘻......」阿漢笑lè, 笑a chhin歡喜ke樣仔。

「阿漢:你到底oi樣仔?」實在拿他無辦法。

「我會保重,我oi將子女一ke一ke蓄大,我oi pûn你過得舒服ke日仔......」阿漢原先係隨便講講ke,講到後來sa係正經又懇切。

「唉......」她還想講mak-ke, sa又懶斯開嘴,或者m̀知樣仔講,liá男人chang能開竅。無一定男人都係liá樣吧?粗心大意ke, 自以為疼愛pû娘,體貼pû娘,其實係傷害到pû娘還不知;就係永遠也m̀知女人ke心理,liá又有mak-ke法度!

「阿燈妹,你m̀好 liá樣,」阿漢安慰她講:「多苦幾年,存一sit錢,無一定ên-teû做得離開蕃仔林......」

「離開蕃仔林?」Liá係她做夢也m̀敢想ke.

「嗯,ên-teû有了本,無定著在大湖街,或者苗栗街做一sit細生理。」

「啊!」她目珠一晶,sa又瞬間黯淡下去:「M̀敢想,ên-teû nai有ke命!」

「命?mak-ke命不命,自家血汗拚來ke就係命。」阿漢就係m̀相信liá-teû.

「你teû做隘勇ke, 哼!又係酒色,又係賭,還做得藏幾多錢?」

她sṳt去隘勇隊尋阿漢,她親眼看到隘勇teû聚賭lâu酗酒ke情形,她也聽到chhin多隘勇離開隘勇寮就到「茶店仔」風流ke傳說。

「你做m̀得án樣講我,你知我ke月銀,分厘都交pûn你。」

「......我就看到你在飲酒!」

「飲一sit酒—ke也人請ke.」

「請ke就m̀係酒阿?」

「別人時常會請我?我又無錢回請。」

「阿漢,你m̀好學飲酒,好嗎?」

「Ke, ke......你知,無事ke時節yit無聊。」

「Ke也m̀好,m̀好飲.你就多休息,多想細人仔!」

「眠在眠床hong想你,燈妹!」阿漢ke眼眸,閃有一絲火焰。

「嗯......」她嗯一聲,心頭有teû恍惚。

阿漢比結婚時節粗壯teû lè,面色也無án蒼白;聽講男人會高到二十歲,阿漢顛倒繼續kín高。記得ke時節她ke頭頂做得到阿漢ke耳垂;現在她ke身高sa只到他ke肩頭。阿漢kín高,kín勇,她相同án瘦弱又細隻。

阿漢ke身架厚實多lè.側面看去,高挺ke鼻公,m̀知nai時節起,鼻尖地方有teû肉往底背勾曲?

長長大大ke眼hong,兩道眉毛濃a有sit-pá驚人。「伯母」—養母講ke: Liá種男人「煞氣」太重,一般女人「承當不起」。係liá樣嗎?自家nò ?算命先生講ke係「帶八敗」ke女人,又係「剋夫命」ke惡婦,án-ngiòng, 阿漢ke「煞氣」,做得抵銷自家ke「剋」吧?所以,liá係上天配好ke一對lè. Án-ngiòng想,心肚就有一sit甜甜ke感覺。

「阿漢ke鼻公,喊做『鷹勾鼻』,liá種人,最狠,最陰險!」彭家第二ke細人仔彭人華liá樣批評過阿漢。

Liá一點,燈妹堅決不相信。因為相處幾年來,她知阿漢真實係一條腸直通到底ke人。半點心機都無;不,應該講係,絕對m̀使mak-ke手段ke男人。假使講性格底背有缺點,最大ke缺點就係想到mak-ke就講mak-ke, 知mak-ke,就講mak-ke, 想講mak-ke,就講mak-ke. 就因為liá樣,得罪過chhin多人。

不但án-ngiòng,阿漢ke張嘴ke毛病—好飲酒又愛胡亂講話,結果惹來大麻煩;甚至做得講,一生人ke命運也因為án-ngiòng駛向m̀知ke幽壑深淵之中......